得到肯定答覆，林清彥怔忡片刻。

他定定地望著蘇夏，像是在探尋她真實的目的，又像是錯愕他的計劃會夭折得如此徹底。

蘇夏卻一如既往，表情很淡，一彎亮而冷的眼睛此時更像如風的湖面，平靜無波。

仿佛什麽事都無法讓她的內心和表情起波瀾的模樣，完全沒有十八歲少女該有的活潑和朝氣。

林清彥輕蹙了下眉頭。

看著如此聽話的蘇夏，林清彥不太爽，他突然想做點什麽讓她笑或哭的事。

“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在騙我？”林清彥原本溫和的聲音突然冷了下去，連臉上掛著的或真或假的笑意都在頃刻間凝結。

像是斷定蘇夏在騙他。

蘇夏沈思了會，揣測林清彥明明達到目的卻突然變臉的原因。

她依然決定效率為上，轉眸看他，將主動權交還到林清彥手上，速戰速決：“你想怎麽樣？”

林清彥已經從剛才的突發情況中回神，不想墨跡，只想弄清蘇夏妥協的真假和目的：“去你房間，我待到考試結束就離開。”

原本，他覺得蘇夏肯定會拒絕，或許還會變臉。

光這樣想，林清彥就有點愉悅。

他就是想看冷冰冰的蘇夏產生情緒變化，原因還是他。

但轉念想到她剛才的妥協，他又不確定了。

面前看似風輕雲淡的女孩卻總讓他有點捉摸不透的感覺。

蘇夏確實猶豫了片刻。

林清彥胸腔裏的愉悅感如同氣球，慢慢膨脹，緩緩升高。

“可以。”

蘇夏偏涼的聲音像一根針，直接插在氣球上，讓林清彥的歡愉一點一點丟失。

像是刺激不夠，蘇夏起身時，還回頭沖他毫無表情的來了一句：“走吧。”

一拳打在棉花上，大概是林清彥此時的感受。

無趣，憋屈，煩躁。

最終，林清彥冷著臉跟隨蘇夏去了她的房間。

振林學校財大氣粗，給參賽學生訂的都是豪華單人間，條件很好。

蘇夏沒有照顧林清彥的自覺，將其領回房間，便徑自坐到辦公桌前，打開電腦，準備繼續寫剛開了個頭的Xli系統。

林清彥單手插兜站在門邊打量房間——標準的酒店房間，黑白灰設計，簡約又不失格調，倒是跟此刻坐在桌邊的女孩有著相同的氣質。

房間裏很幹凈，除了角落裏放著一個小型行李箱外，唯有辦公桌上擺放著一臺簇新的筆記本電腦和一本黑色封面的書。

因為距離太遠，他看不見書名。

而蘇夏自進門後就沒再搭理他，此時已經全神貫註在操作那臺新電腦了。

隔著距離，又因為電腦背著他，林清彥並不知道手指翻飛的蘇夏此時在寫什麽。但只看她聚精會神的模樣，倒像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。

就好像，此時的她不是一個高三學生，而是某個國家機構裏最頂尖的研究員。

“我坐哪？”林清彥此刻已經將房間掃視結束，除了床，能坐的就剩下床邊一張椅子了。

蘇夏不想在這種小事上浪費時間，既然註定不能參加競賽，她自然想將空出來的時間放在更有價值的事情上，繼續在電腦上編程，好像電腦比林清彥吸引人一萬倍。

她頭也沒擡，回覆：“隨意。”

林清彥輕笑一聲。

碰著對手了，有意思。

有了這個認知，他也不勿躁了，甚至覺得接下來與蘇夏獨處的兩個小時也變得有趣多了。

單手扯著椅子，將其拖到蘇夏對面，隨意擺好，坐下。

林清彥跟在餐廳時一樣，單手撐在桌上，托腮盯著蘇夏，眉眼間又恢覆一貫漫不經心的笑意。

蘇夏目不斜視，連餘光都沒給緊緊凝視著她的林清彥。

她操作電腦的樣子很美，這是林清彥第一次在網吧見到她就有的感覺——她的世界只有眼前的界面，全神貫註，仿佛自帶安靜發光的特技，讓人移不開眼。

蘇夏看著電腦時，林清彥看著她。

整間房裏只剩下敲擊鍵盤的輕微聲響。

“我想喝水。”

一刻鐘後，林清彥發現蘇夏完全沒給他丁點眼神，坐不住了，開始搗亂。

他低沈的聲音比往日更堅定些，帶著點命令的成分。

蘇夏停住手上的動作，起身，往房間擺放生活用品的櫥窗走去，拿出一瓶礦泉水，遞給林清彥。

林清彥的目光追隨蘇夏而動。

他接過礦泉水，也不喝，繼續看她。

蘇夏坐回位置，繼續剛才的動作，就好像被人按了暫停，拿水那段時間是插播廣告，此刻無縫銜接，連坐姿和敲打鍵盤的動作都跟此前完全一致。

一板一眼，標準規範，像個設定了固定程序的機器人。

這樣的蘇夏真的會喜歡他嗎？林清彥表示嚴重懷疑。

那她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麽？

“我想喝溫水。”林清彥將礦泉水放一邊，繼續提要求。

他想看看蘇夏什麽時候會不耐煩。

一個人只有在情緒不穩時才可能暴露出真實目的。

這是他很小就知道的道理，也從未失手。

蘇夏停下手中的動作，轉頭看他，輕啟薄唇：“酒店的水壺不一定幹凈。”

語氣平平，毫無感情，宛如講題。

“不一定”三個字用得巧妙，彰顯了學霸的嚴謹性。

林清彥瞇了瞇眼。

明明是拒絕的話，但他卻聽到了一絲縱容意味。

因為在他的看來，再嚴謹的話都不是蘇夏的作風，她明明應該直接說“不行”才對。

林清彥的嘴角揚了揚，他想要更多，“我不介意。”

令林清彥失望的是，蘇夏並沒有繼續反駁，起身了。

她神態自然，絲毫沒有勉強和憤怒的意味。

就好像，無論他提出什麽要求，合理或不合理，她都會想方設法滿足。

這倒讓林清彥提高了警惕。

他註視著蘇夏——她去櫥櫃裏取了水壺，去洗手間裝了水，往回走。

她將底座和空水杯也帶了過來，水壺放書桌上，插好電源，按下開關。

水壺發出“嗡嗡”的聲音，林清彥掃了一眼全程神色如常，此時繼續敲擊電腦的蘇夏，又皺眉瞥了一眼近在手邊的水壺。

“趕我？”林清彥神色冷峻，語氣不悅。

蘇夏目視屏幕，手指在鍵盤上翻飛，語氣平靜清冷：“節約時間。”

“太吵了！”林清彥不依不饒。

蘇夏停下手中的動作，轉頭望向林清彥，沈默片刻，將筆記本合上，起身。

將插座關上，水壺拿到距離林清彥較遠的櫥櫃邊，繼續燒水：“行嗎？”

林清彥單手托腮，註視著屢次妥協、一退再退的蘇夏，食指在臉上點了兩下，終於松口：“行吧。”

蘇夏沒再回來，挨著櫥櫃站得筆直，低頭專註閱讀剛放在書桌上的那本書。

身側就是越來越吵鬧的煮水聲響，她卻全然不受影響，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。

林清彥又想起在網吧見到蘇夏的那刻，仿佛無論她身在多麽喧囂吵鬧的環境，依然遺世獨立，自成一個安安靜靜的世界。

林清彥曲指敲了敲桌面，一下一下，發出悶沈的聲響，像極了他越走越遠卻隱藏頗深的心思。

壺口冒出蒸騰的霧氣，水壺發出長而尖的鳴響。

蘇夏將手中的書倒扣在櫥櫃上，拿起水壺往杯子裏註水。

像是怕又被林清彥吹毛求疵的要求折騰，她倒至一半時停下動作，擡眸問：“確定要溫水？”

林清彥輕笑一聲，抄起手邊的礦泉水，朝蘇夏舉了舉，語氣散漫，內容惡劣：“你說得對，酒店的水壺不幹凈，我還是喝礦泉水吧。”

蘇夏嚅動了下淺粉色的唇，清冷冷的眸子閃了閃。

林清彥勾著嘴角，在蘇夏的註視下打開礦泉水，仰頭喝了一口，像是挑釁。

“林清彥。”

蘇夏將水壺放下，站直身體凝視林清彥，神情嚴肅認真，用她特有的偏涼口吻喚他。

林清彥接招：“嗯。”

“不用反覆試探我，我追求你確實有目的。”像是耐心終於耗盡，開始攤牌，蘇夏出口的話讓林清彥來了興趣。

林清彥換了個坐姿，直視蘇夏。

可他目光所及，卻是蘇夏平靜自然的神情，並無想象中的不耐煩。

在他微微不爽的時刻裏，蘇夏說，“我的目的，是有朝一日你愛上我。”

林清彥漆黑幽深的眸子瞇了瞇，胳膊肘搭在桌上，晃悠著手裏的礦泉水，低頭垂眸，散漫的語氣裏帶著三分未明的笑意：“倒是個敢想的。”

蘇夏抓起書往辦公桌走來，將筆記本裝包，擡眼看了看掛在墻上的鐘表，轉身沖林清彥道：“考試還有一個半小時結束，我打算先走了，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著我。”

林清彥瞥了一眼蘇夏手中書的封面，莫名覺得眼熟——《我們時代的神經癥人格》。

林清彥只是來阻止蘇夏考試，目的達到當然是離開。但他就是不爽蘇夏剛才與他說話的語氣，篤定他會愛上她似的。

開口便充滿嘲諷：“我看上去很好騙？”

蘇夏頓了頓，報了個地址：“我去林城一小教職工小區。”

“回家？”林清挑了挑眉，問。

倒是沒想到蘇夏輕易將家庭住址告知他。

蘇夏沈吟片刻，像是揣摩措辭：“不算是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林清彥：今天夏妹跟我表白了嗎？

蘇夏：嗯。

每天都能看到小天使們的章評，感覺你們和我同在，開森。

謝謝你們一直陪著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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